百代寒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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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罔两问景·先秦篇」章二·若无闲事挂心头

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。
若无闲事挂心头,便是人间好时节。
——无门禅师

(及,后两句为馆主兵甲十七集台词)
﹉﹉﹉﹉

  山间风大,灰尘落叶都难免被卷过走廊堆在一角。白天阳光斜进走廊投下影子的地方,夜晚便成了罪恶的滋生与聚集地。想来这和楼下某些亦商亦盗的客人是一个道理。
  当夜,被一页书救回来的少年悄悄摸出了房间。他这般小心翼翼不是忌惮什么出逃后果,只是单纯不想打扰别人。
  扰人清梦,这样不好。

  他抬起放在栏杆上的手,脚步停在楼梯口,回头望了望走廊尽头——那儿有一堆沙沙作响的叶子,它们被风肆意翻阅检点。那阵风徘徊着不肯走,好像在斥责这些叶子落的太早。这会儿才春天呢。
  听老人讲,风水上说长廊尽头的房间总会生出些不干净的东西……少年眨了眨眼,像是想求证什么似的。
  终于,他走了过去。

  这一段路他走得很稳,像是踩着碾面的步点,带着点倔强的味道。他停在扶手尽头的墙边,那儿刚好能看到走廊右侧的最后一间房。同时,那儿也是光与暗的交界处。
  房间的门开着,有风夹杂着低低的呜咽向外逃窜。照进万家窗户的月光唯独没有眷顾这最后的房间。「窗没有开。」他想。
  可是为什么会有风……

  房中刀者的呼吸顿了一顿。
  他仍处在睡梦中,只是部分感官能在他沉睡时苏醒,敏锐地感知周围环境的变化。察觉风中有异时,他不会立刻惊醒。这些醒来的感官会替他监视周围的动静。
  直到惊涛骇浪,或者风平浪静。
  也不知这样的能力到底是天生的,还是被逼出来的。

  风中没有其他声音,可刀者还是醒了。
  他在黑暗中缓缓睁眼,一面渐渐握紧手边的刀……这个被刻意延长过程就像是在对峙中褪去刀鞘,充满了谨慎的威压。
  眼睑下是一层带着水光薄膜,那层膜开裂般地向上滑去,眼底沉漾着的赤影映入水光,流动中就像是黏腻的…血。

 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少年与房间之间。
  那把直入的横刀,骤然斩断了那些翻腾在黑暗中鬼鬼祟祟、蠢蠢欲动的念头。刀者挡住那阵诡谲的阴风,断然阻绝了两个世界的接触。
  面对漆黑的房间,他从微张的口中吐出一丝警告——这是赤裸裸地威胁。

  须臾,他回过头来,对眼前的孩子扯出一个和善的笑脸:“天黑了看不见路,小心跌倒啊。”刀无极举起一盏小灯。
  刀者眼中满是笑意,可少年看到了血淋淋的沟壑。那沟壁上的刀痕,一道比一道深刻……
  四周万籁俱寂,他却听到了虚空中巨龙咆哮的回音——那是它曾暴怒的证据。

  “那是?”少年回了回神,问到。
  “山林水泽间跑出来的魑魅魍魉。没什么。”这语气听上去可不像是“没什么”的样子。何况,少年刚刚才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。

  “你听到了…风。”
  “你不也听到了。这没什么。”又一句“没什么”。有些人想掩饰些什么的时候总这么告诉别人,自身却又无自觉。刀无极兀自关上门,转身看见小孩那番欲言又止的样子,便添上一句:“我喜欢江水流动的声音,可以让人…忘却很多的事情。”
  “嗯。”少年应了一声。显然没有在听。

  风平浪静。

  “能送我到刚才见面的地方吗?我掉了个东西。”
  “行,跟梵天说一声。毕竟你是他救的。”刀无极擎着小灯朝楼梯口走去。「何况…我不妄求他对我的信任能到这种地步。」

  房中无人。

  “走吧。我送你去。”

  雨没有下一整夜,一会儿便停了。只是…雨后能看见星点简直奇迹,天晓得云怎么跑得这么快。先前匪贼伏诛的空地旁立着一条人影。是一页书。

  “你来…”

  “收尸。”

  这句“收尸”从一页书口中说出来,倒更像是一句不冷不热的“散步”。无喜无悲不怒自威,不生不死向来如此。
  刀无极略略扫视一圈,心说梵天您这真是…干脆干净干得漂亮。他拍拍孩子的肩,向一页书点头致意,转身离开。几步后眼底的凶光又浮了上来…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,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还在等着他斩杀。

  “你身上有一种香气。”一页书站在两棵杨梅树之间,月光从那儿洋洋洒洒地漏下来,泼了他一头一脸。
  郁郁承光,端得温润有方。

  “前辈洞明。”素还真弯腰找寻起来,不时偏过头悄悄望向一页书,“山匪看重的怕也是这香气。”看着看着他脑中忽然闪过一句“彼其之子美如玉”,随即在内心扇了自己一巴掌。「素还真你瞎想什么……」

  “清香引来山间盗匪,莫非梵天也是?”

  “不您是虎狼…”说完这话素还真恨不得当场自尽天灵。「我今天这是怎么了?」“不…对…劣者淋雨太久有些神志不清,前辈莫怪。”

  “无妨。”

  素还真穿梭在空地与树荫间,踩着散散碎碎的树影偷看一页书,看得小心翼翼。倒是一页书,站在纯粹的月光里看他,看得肆无忌惮。
  素还真心中不平,暗自佯嗔。
  「这算什么?」

  不远处的地面闪出一点光,素还真跑过去扒开潮湿的土壤,举起一片圆圆的物件。那是一块两寸小墨斑碧玉,长得有些像玉夔龙。
  他也不多想,拿起来就往袖子上擦——看样子很是珍爱。擦完放到眼前转动中轴四处看了看,怎想无意中对准了一页书,搞得他一惊坐倒在地。

  梵天到底大气,径直走过来捞起人就往怀里按——替他拍灰。可惜泥土是潮的,他这么一弄倒是把自己也弄了一身泥。
  素还真冷不丁被他拥住,手中的玉片差点掉地。靠着脑中尚残存的春秋礼仪他……顺势蹭了蹭梵天的衣角。

  真是礼崩乐坏道德败坏。(×

  “这是什么?”

  “透镜。观星用。”素还真老实地趴在一页书身上。「还能用来看人和偷…看人。」素还真在他怀里转了个身,仰起头靠在一页书肩上,调整透镜中轴对着天上星辰。

  “你看到什么?”

  “一颗锋芒毕露的本命星。韬光晦迹。”他答到。“前辈看到什么?”他伸手把透镜递了过去。

  “一个大争世中的逃难者。潜龙勿用。”一页书没有接,起身扶稳素还真。“走吧,回薄情馆。”

  “哦……”

  几天后刀无极先行回秦。这次回归拖得太久,他得加紧了。临别前他说:“梵天你会回来的。太阳暂时落下,是为了翌日喷薄再出。”说完他愣了愣,又道:“梵天…你实在是太耀眼了。”

  隔天一页书出发前往兰陵,身边带着素还真。慕容情给他们引吭送行。唱的自然不是《小雅·采薇》,唱的“若无闲事挂心头,便是人间好时节。”

  「火风交侵,心心无辍。
历诸魔劫,返照空明。」

  以前有人叫他左庶长,有人叫他关内侯。
  他们恭迎他到来,却没能恭送他离开。
  他将脑海中的碎片一再整理后,终于看清了送葬的队伍——那是一排没有尽头的蜡烛,是佛剑分说的七十二遍往生咒,是一个黑色的小铃铛。

  而今他已经走完了这条烈焰蒸腾的不归路。
  那些火焰在燃烧后熄灭,过程中它们烧光鞋底烧光鞋面,烧光骨和血,烧光戎与界…汗水和血液都被蒸发,除去那一片丹心,这儿只剩下一路的黑灰。

  这条路,他终于走完了。
  现在他要做的,是转过身,走回去,将他们带到这里来。他们是光明的造物,生来属于这片光明的土地。
  可这是条不归路,那个走出去的左庶长早就灰飞烟灭。但是梵天会替他走回去——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。

  “梵天。”

  “先生?”一页书停步,回头看了眼慕容馆主。

  “慕容情等你回来付账。”

﹉﹉﹉﹉
哦对了,这里素素十二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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